灵魂深处的吟唱 读姚展雄散文随笔集《坐听蝉声》 姚学礼 显然这不是一般的听蝉,听蝉需要一种姿态。展雄不是行进中或站着,而是坐着听蝉,这坐的有意和专事,就从专注和下功夫中得到了禅意。 禅意是一种哲理的隐喻和体悟,有时不需要说出,只任自我把握地去想。但蝉是抱着树的高枝说出来了。蝉是什么呢?这时是一个道士,抱住的是一本经,他诵呀读呀,大声念着,一篇一篇连续念下去,整个世界一片寂静,只有做功课的声音高扬远播。 静静地听,这是一种心音的交流,在一片蝉声中。 一句声音落下来,没有一点预告,是谁接住它呢?满地的树阴?满地的蚂蚁泥土?还是满地的阳光碎片和带着花香的风?和月光的流星一样快,只一闪,一句声音落下来,被整个夏天接住。 被整个世界接住。 树深呓语,万籁都浑然一梦,比水还清澈见底的静,比历史还忙的中午,乘时间过境。一切美都从这里开始,坐着的凳子不动,恳切至诚。放不下七情,放不下六欲,只放下手和放下千眼,还有一种法相的泪,不让放下天空和庄严。 光就在树深处,蝉就在书中。 书是蝉?你是书? 我坐听蝉声,却见一层层亮花花的树影包裹着你,从《坐听蝉声》里掉下来的黄昏,最可疑地向西走着背影,和起伏不定、和数也数不清的山脊朝远处走去。你是一个星子?还是一盏灯?还是一本书?在夜里美丽成河流了,从远古到现代,醒着、流着、亮着。 不计较五千年过去,只求一百年外的灵台山塬,在摇曳的树枝上,长久地回味这时的吟唱。 这时的吟唱是多情的,因为你是个情种,你以诗人的情绪抨击时政,议论世俗,戏说故事,大话人物,眷恋故土,你新锐、简洁、精美、超前的目光和声音,丝丝扣紧时代心弦。 你挥洒成章的音符跳跃着,蝉鸣一样太阳的光跳跃着,只因这甜的声音如蓝天白云,像叶的激动和阴影充满漏洞的黑,我明白了,你是个传染寂寞的男子。 一瞬就是千千个自己,淹没一切的颤音没有规律,来自天空的思想常常叫我坐不住,我头顶像是有海洋,海洋上有无数只乘风破浪的大船——姚展雄不仅是抒情诗人,还是一个来自时代的哲人。 在沸水难止的海里,穿透赤裸裸的自负,全然不驯服的形式,灵奇的幻象在开满蝉声的树上。这个树和海的组织者,不是你还是谁呢? 正是这样,我读《坐听蝉声》,就像我开了一扇门,进入一个去处,把身后的路丢了。这是一个新址,我的旧钥匙用不上,我习惯踮起足尖张望,这时用不上,只能坐下倾听,那些旧颜色已疲惫了,那些旧生活已厌倦了,只有自己在倾听中沉默寡言。蝉鸣高枝,海潮深处,冷风吹更猛,我的头发被吹乱了,头发里我的思想也被吹得纷乱断根了,一道带着响声的闪电,剪刀般或扫帚般在我头上动荡,我心中的尘埃上起下浮,含满河粒、碎屑和土染的泪滴随风漂流,一些过去的事件和过去的时间不可触摸地扑面而来,一些渴望和绝望伴灵魂舞蹈,这时候如果我站着,我摇晃的脚步和身子一定会破坏画面,幸好是我坐着,陷入吞噬穿心的阳光碎片里,只晓得坐着的石头和世界一样沉重。 我感到某种东西已经不存在了,我要克制自己拥有平静。我不愿意把生活过成这样,但这是新的日子,我转身的门已关了。 每一片树都会叫喊,每一棵树都把蝉鸣举过头顶,满天的云朵会说话,高于时间之上的声音,顺着一道门走进石头上的躯体。我就是坐着慢慢生活的人,又是坐着很会听话的人,我没有把头伸处书外。 头顶的事物,总不平静。大海在头顶表达一种意志,留一些烟和云休息时,踩在头上的季节踩痛了我的头,只有头痛我才醒悟,也才忘记孤寂。 姚展雄是我的本家,一个姚姓家族里出生的才子,满腹绮思,一手锦绣,将蝉布置成风景,让我去读。本该,我应从蝉鸣声中细细分析评价每一阵唱吟,惜于乙酉五月将这本《坐听蝉声》被诗友借去了,一借一年未还。丙戌四月,那去年我翻阅文本的记忆还在激动着我的心,于是我写下这些抒情的句子,作为向姚展雄大著出版的祝贺。 2006年3月8日于平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