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前风景断片---刘荒田

GUANYU

午前风景断片 刘荒田 夏日，蝉鸣悠远。以下三个断片，同时发生在上午11时的佛山大道中： 其一，道上车流汹涌，喇叭声声。树们、花们对人间的速度并不在乎，棕榈叶撒在黄沙上的影子，篦子一般，慢腾腾地梳理一地紫瓣。太阳光晒在我裸露的手臂上，火辣辣的。一对年轻人，并肩站在阳光里，不戴帽子，皮肤都白皙，叫人奇怪他们何以从南国烈日获得豁免权？都是20来岁，男的挎着挂包，带子横过肩膀。女的侧着头，像一只憨憨的小鸟。普通不过的农民工，站也站得亲密无间，该是夫妻或者情侣，本没引起我的注意。然而，我顿住脚步，差点欢呼一声——他们手牵着手！这个时辰，本来是拿来流大汗拼搏而不用于卿卿我我的。他们身边，停着一辆板车，还空着，发黑的木板在炎阳下也黯淡着。 他们也许是绿化管理处的工人，也许是收集废物的个体户，也许是某企业的搬运工，难以确定。但可以确定，他们不是老板，不是富人，不是应邀给谁谁表演“有情饮水饱”主义的路人甲和路人乙。他们只是不自觉地做出“在一起”的姿态。有这个姿态便够。板车将载起他们的梦前行。汗流浃背是肯定的，然而他们不怕。联手操作，日子一定会好起来。 其二，一个小伙子，面对花坛，有所动作，我站在10米以外，从背后看，他在进行和“小处不可随便”这一古训背道而驰的不雅事。我皱了皱眉头，为从他的前后左右经过的人（特别是女性）难过。他抖擞一下，结束了。事情到这一步，小小丑闻而已。然而，他蹲下来，以一根竹枝拨弄被他刚刚施过肥的花丛。动作麻利，娴熟。这位可爱的天生的农民，兴许在搅拌并非化肥的液体吧？他知道，它刚刚排出体外，浓度大大超过花草的承受力，要以泥土来稀释它。 他的蓝色牛仔裤，在艳阳下，显出格外的鲜艳来。花坛下方，有撒尿者的两个伙伴，因此，他一边在滴着“人中白”的花叶下劳作，一边拉呱。三个少年头上，汗珠闪烁如珍珠。 其三，他是在这一绿化带干活的园丁，还是路过的流浪汉？我没法从黧黑的脸庞辨别出来。他蹲在路旁，手拿塑料瓶，瓶口对着自来水开关的管口。灌溉作业刚结束，软水管卸去，开关滴着残留的水，他趁机拿来解渴。他仰头喝水，头上的草帽脱落，脸上深刻的皱纹油光闪闪。仿佛听到汩汩水声。在黄土高坡上，水流淌着深刻的沟壑之间。

勤能补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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