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燕 发表于2009年06月20日 我父亲离世时,我竟然没有流泪!虽然内心象刀割一样的悲痛。正如一篇文章所说的:死,于他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看着医生、护士为他拔去那邦助维持生命的输氧管,我只如释重负的长呼了一口气:他再也不必受苦了!安息吧!爸爸。当时我没有哭,虽然心酸悲伤。但此刻,却潜然泪下。我永远永远失去了我亲爱慈祥的爸爸。永远.永远.永远。....永远是意味着天人永隔,,永远是与天地长存。 杜璟华说:【父亲已经在我的记忆中永恒了。或者更应该,也的确应该让他在文字中永生。就算有一天,我也不在这个世界上了,还有一篇这样的关于父亲的文字流传着。】 是的,这样的文字,不会华丽、不会文彩斐然,甚至没有任何写作技巧,但我还是要用我笨拙的文字记下我对父亲的怀念。 谁言寸草心, 报得三春晖? 这些年来,一直都想写一篇纪念我可敬可爱的老父亲的文章,值以寄托我的哀思。但确实再也不能,即如此时此刻,望着弟弟那一年清明节发过来的相片,但见黄土一堆荒冢一坯!今晚冷月一勾,长夜沉沉,忧思缕缕。切切泣寒蛩,萧萧悲风木。触起我前尘影事,旧痛新愁。几番泣不成声,抛笔不忍卒书。本就洒坟头惟泪酒,而即便是泪酒洒坟头,我亦不能够!跨不过海角天涯万里路迢迢,剪不断哀悼千缕恨悠悠。 八十余年风雨春秋、悲欢凉热,怎么能一一细说从头?都说“树欲静而风不息,子欲养而亲不在。”老父本该多享几年清福的,但他就这样去了,走时没有留下一句话!所幸他是在睡梦中安祥的离开的,听说那是几生几世才能修得的福份。“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三十而立之年的我仍仗父亲的扶持,三十岁后我可以有能力报亲恩了,可是。。。。。。当我成功过来美国,当我买了生平第一部汽车,〝祖祖辈辈想也不敢想的梦啊!〞爸爸欢欣感叹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1950年春,爸爸原打算到美国谋生,接替祖父挑起大家庭的生话重担。但那时候国共大决战前夕,国民党兵败如山倒,设在香港的签证处也卷席落荒而逃,撤到台湾去了。爸爸滞留香港期间,一些族中父老前辈,都劝他留在香港等待机会。但爸爸却坚持不渝,说是回祖国参加社会主义建设!当时的同窗故友吴哲民就断言:你这一回去,将会后悔莫及,遗憾终生!命运果然跟爸爸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爸爸自小品学兼优,深得师长同窗爱戴,因此在台中求学时被推举引荐,加入了三青团,这同后来我一直心仪向往参加的共青团是一样的道理,只是善良无知的书生被政客利用罢了。历史虽然已经做了公正的裁决,但代价是沉痛的。 从1956年父亲得恩师关卓辉君引荐,进入广州市工业办公室基建处,到后来在广州第二棉纺厂筹建处设计室工作,又得当时的党委书记、厂长等关注,这一路走来,从技术员到车间工段长,到改革开放落实政策,经考核定了电气工程师的职称,我爸爸都怀着感恩的心,战战兢兢,恭敬谨慎的做人做事。我说的是战战兢兢!因了这沉重的历史包袱,把一个温驯的知识分子压得直不起腰喘不过气来。本来就谨小慎微的人,活得那么恭恭敬敬。为此,六十年代中,爸爸竟学会了吸烟!这习惯与他文质彬彬的个性原是格格不入的。许是为了减压宣泄吧?在云里雾里度过了大半生,直到最后的日子,为了健康的缘故才去戒烟,可是成功戒掉烟了,生命也就完结了。爸爸克勤克俭为家庭为工作奉献了他的一生,居然没有好好享受过。。。更莫说豪华奢侈,都与他无缘。 一生中与父亲相处的日子寥寥可数!从懂事的年龄算起,到八十年代初我出国,三十年来,大概也不过三百六十天!往常每年盼星星盼月亮,只有春节假期的十天半月才得以短暂的相见相聚。。。。。。所以,过年时我总是窝在家里陪爸爸,不肯出去找童年伙伴朋友玩。爸爸的人缘好,村中乡亲父老,兄弟叔伯来拜年,常把家中客厅挤得满满的!听他谈笑风生,满室生辉,春意盎然,亦属乐事!而快乐何其短暂,转瞬即逝!过了年,老父亲又得踏上征程。。。。。。 自己的国土啊,去广州探亲也得凭证明开路才放行,常常不顾艰难拦阻去厂里探望我的老父亲。记得那年夏天,村里渔业队大丰收,我错失了几百斤的鱼虾分配,妈妈她好生怨悔惋惜,可是爸爸他释然!他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那次幸得你在。。。。。。事关某夜老父突如其来患急性肾结石,我背着他从四楼跑下去,送到市六医院(员村工人医院)及时诊治。那时候,老父他被打成反动学术权威,下放到车间劳动,要上夜班,推铜管,搬重物,爬高卧低。我常常在午夜梦回时,想起他在严寒酷暑凄风苦雨中彳亍前行去上班。那渐行渐远的背影,慢慢地淡出我的视线,眼角有泪模糊。。。。。。 爸爸年纪轻轻便老成持重,在广州培英中学读书期间,族中父老乡亲们更寄予信赖付以重托,把他们与父亲同龄的的子弟的生活起居甚至经济大权都交由他掌管一切。初中毕业出来社会谋事养家,就担当起村中崇新学堂的校长, 在英甲学校曾执教导主任之职。 爸爸他多才多艺:他扎的醒狮可比美我们国技社真正的醒狮!那可是无师自通的手艺,而这醒狮陪伴我度过整个童年的每一个春节;爸爸攻读的是机电工程,但他画的建筑设计图比有些专业人士还漂亮!爸爸还会雕刻印章,不仅仅是牛角象牙的,更有那寿山蓝田石的。最值得称道的是爸爸写得一手好书法,无论是钢笔字、还是毛笔字,小楷大楷,行书草书隶书篆书,样样精通。所幸他给我写下许许多多的笔墨书信真迹,至今还保留着。我的书法虽然有些儿临摹他的形影,但显然远远不及他的毫微。记得某年夏夜,几个大队干部不知何故突然间闯进我家搜屋捡查,见到我收藏着老父的通讯集手迹,竟着迷般读了大半夜!这当中大抵不单只是被老父的好书法所吸引,还因为爸爸在信中对我谆谆教导的坦荡情怀以及存于天地间的一股浩然正气。。。 爸爸的葬礼原要低调的,但二棉厂工会要为他开追悼会,村里众多乡亲们坚持要来见他最后一面。结果,广州殡仪馆济济一堂几百人,亦算竭尽哀荣盛事。来者中有一位南海舰队某部政委,乃是爸爸在都斛中学任教时的学生。他躬着魁梧高大的身段与我握手说:〝您爸爸是我今生最敬重的好老师好长辈,请节哀顺变,保重。〞那一刻,我的泪,终于决堤而下。 绕过多少弯, 走过多少路。 吃过多少亏, 咽下多少苦。 再累也不弯腰, 你是顶梁柱。 风暴也摧不垮, 挺直脊梁骨。 啊,我的老父亲, 你没享过几天闲, 你没得过几天福。 看到你的背影, 我的心里直想哭。 平淡过生活, 得失不在乎。 呵护儿和女, 孝敬父和母。 真诚地交朋友, 宽容又大度, 你用鼓励的目光, 送我踏征途。 啊,我的老父亲, 洒下你无尽的爱, 你温暖我的肺腑。 得到你的教诲, 是我永远的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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