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fficeffice\" /> 是啊!看夕阳下比肩的一对,步履虽然迟缓,拐杖和人影并列,可是,这乃是生命中最耐读最贵气的一程。且回想新婚,娇羞的妻子下厨,为全家做出第一锅汤水,手忙脚乱,还怕公婆皱眉头。然后,儿女出生,缺奶的儿子半夜里嚎哭,她抱儿子转圈,我旋开煤油炉子,做米粉糊,煮熟,吹凉,喂下,儿子呼呼入睡。我们一起揉着红红的眼睛,才合眼,便是鸡叫时分,得起床上班去。移民那年,我们都是30出头。在220元租来的地下车库改建的小单位里,她在踏缝纫机,我在午睡,好养足精神上晚班,女儿在客厅骑木马,她轻声制止喧哗。然后,儿女从小学到大学,有了工作,买了住所,搬走。又回复新婚时节的二人世界。其间,是30多年的间隔。同甘共苦的妻子,终于被到36岁才成家的儿子成全为“婆婆”。婚姻的长路,不说早期的磨合,中期的负重,多少争吵、误会、赌气,光说外界的诱惑,感情的陷阱,当时未必意识到、后来想及仍旧不寒而栗的危机,对婚姻这“围城”有过的怨恨,不甘,所有这些,到了晚年,都成为淡出的背景。终于,我发现,在通向自毁的独木桥上,独行之际,背后从来没有离开过她的殷殷目光;在所有安慰消隐后,只有从前牵着走进洞房的小手,没有离开我的胳膊,尽管它已布满皱纹。我知道,这些皱纹,每一条都记载着替我做过的饭,洗过的衣服,我感冒发高烧时端来的开水。人生最大的幸运,莫过于此:70岁午夜梦回,摸摸身边,还是结发之妻的温暖身子;80岁的生日,为我整理好领带,掖好衬衫,好清清爽爽地接受儿孙的祝福的,是我的原配。如果牵手到90岁,我想起一个笑话:在麦当奴快餐店,一对老人相对而坐,老先生津津有味地蘸番茄酱,吃法国炸薯条。老太太没吃,只是津津有味地盯着丈夫,瘪下去的腮帮蠕动,表明她有的是食欲。这情景,引起旁座的好奇,过来打听一个人吃,一个看的缘由。老先生微笑不答,张口卸下整副假牙,递给太太,说:“轮到你了。”那才是幸运到极致的举案齐眉。然后-----如果还有然后,谁先去了,是谁的幸运。剩下来的一位,将以思念填满不多的余年。 我们不能不老,只求一起老去。逐渐老去的生命中,谁也代替不了大半生相濡以沫的另一半。我的一位朋友,太太比他小15岁。有一天,40不到的太太在浴室里大呼小叫,他急忙跑去察看,原来一直被称为美人的太太从梳下的头发中,发现一根白的。第一根!老境逼近的信号!太太为了大势已去不胜伤感,他却眉开眼笑,打心眼里松了一口气,拥抱着美丽的太太,说:“我终于等到这一天!高兴还高兴不来呢!”我明白他的意思:一直在等候迟迟老不下来的太太,终于有了一起老去的起点。 比起他们,我和太太较为走运。我们从戴上婚戒开始,就一起前行,一起撑持家庭,一天养育儿女,一起买房子,一起搬家,一起度假,一起生病,一起送别长辈,一起在灯下为儿子的婚礼写请帖,一起吹生日蛋糕上的蜡烛,一起气定神闲地老下去。 2010年8月1日写于美国旧金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