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鄙姑娘”

下里巴人

眼鄙姑娘 [sub] [/sub][sub]小学时代某一天，弟弟在离家不远公路边的水沟里，捉了一条小鱼回家，把它养在一个旧墨水瓶里，每天喂一粒饭。从此我知道了这种鱼的名字叫“眼鄙”，“眼鄙”？听起来有点怪，这恐怕只是台山口音的误读，真实的名字是什么，至今都不知道，大概原名叫“顽皮”或“眼皮”也说不定吧。[/sub][sub][/sub] [sub] [/sub][sub]据说这种小鱼是长不大的，长到最大时，也不过手指般长，但虽如此，“眼鄙”的生命力，却比其他种类的鱼要强得多，因为它纵使离开水半天，还能存活。而令我对“眼鄙”情有独钟的原因是，它身上的鳞片，在阳光的照射下，能闪烁出七彩缤纷的虹彩色，十分好看。那时候，对我们这班养不起金鱼的穷家小孩来说，这“眼鄙”算得上是心爱的宠物。[/sub][sub][/sub] [sub] [/sub][sub]到了知青年代，童心仍未泯。一次在水深火热的水田里，我捉到了一条颇大的[/sub][sub]“眼鄙”，收工的时候，高高兴兴地就把它带回家，洗干净一个刚用完的空墨水瓶，注满清水，把[/sub][sub]“眼鄙”[/sub][sub]放进去，搁在窗台上养了起来。[/sub][sub][/sub] [sub] [/sub][sub]晚上睡不着，双眼就呆呆地盯着窗台上的墨水瓶出神，只见里面静静的小鱼，那点点的鳞光，在月色中闪动。万籁俱寂、百无聊赖的的心神恍惚中，脑海突然翻出了以前读过的一个神话故事《田螺姑娘》。[/sub][sub][/sub] [sub] [/sub][sub]故事主人公，是一位勤劳又善良，而且很穷的单身汉，他某天在田里摸到一只大田螺，拿回家养在水缸里。这穷小子白天出去干活时，这田螺就化身成一个美丽的姑娘，帮他做好饭，把屋子收拾的整整齐齐，然后，依然变回田螺，躲回水缸里。后来的一天，穷小子想弄清真相，就假装出去干活，躲在门后，等田螺姑娘出来时，一把将她抓住了，之后他们就成了亲，从此过着美好的生活。[/sub][sub][/sub] [sub] [/sub][sub]小时候，像《田螺姑娘》一样情节相同、或大同小异的故事书读过很多，比如《蚌姑娘》啦，还有？一时都记不起来了，反正很多。[/sub][sub][/sub] [sub] [/sub][sub]一个个浪漫的故事，当年还未谙情事的我原是似懂非懂，想不到这么多年后，朦朦胧胧地好像懂了。[/sub][sub][/sub] [sub] [/sub][sub]这条小[/sub][sub]“眼鄙”会不会也变成一个美丽的“[/sub][sub]眼鄙姑娘[/sub][sub]”呢？[/sub][sub] [/sub][sub][/sub] [sub] [/sub][sub]我开始痴痴地眼睁睁地作起美梦来。要是每天收工回来，有一位[/sub][sub]“[/sub][sub]眼鄙姑娘[/sub][sub]”[/sub][sub]为我烧好了热腾腾的饭菜，[/sub][sub] [/sub][sub]让我饱餐一顿之后，舒舒服服地休息，多惬意啊。对于是否还可以进一步与[/sub][sub]“[/sub][sub]眼鄙姑娘[/sub][sub]”成亲，老实说那时还未有继续发挥想象力。有一顿饭供我享用，便于愿足矣。[/sub][sub]要知道出勤好累啊，回来还要张罗一顿饭，这样无休止的生活日复一日，苦啊！[/sub][sub][/sub] [sub] [/sub][sub]第二天我就开始讨好[/sub][sub]“[/sub][sub]眼鄙姑娘[/sub][sub]”[/sub][sub]了，每天喂她一粒大米饭，希望能以我的真诚相对，有一天能感动了她[/sub][sub] [/sub][sub]。[/sub][sub][/sub] [sub] [/sub][sub]整个月过去了，“眼鄙姑娘”无动于衷，没有出来。[/sub][sub][/sub] [sub] [/sub][sub]真有点泄气，她，就宁肯每天躲在仅可容身、连转个弯都不行的[/sub][sub]小墨水瓶里，也不愿化身出来帮我烧饭。不过[/sub][sub]细想也难怪，因为，我仅仅是一个单身穷小子而已，说善良虽也勉强凑合过得去，但离勤劳的标准，实在差太远了，人家贫下中农兄弟们，成年累月地春种秋收，哪一位不比我勤劳，有谁叫苦了？况且这村里的单身穷小子一抓一大把，“眼鄙姑娘”要出来找对象，也轮不到我呀。[/sub][sub][/sub] [sub] [/sub][sub]不过我也怀着侥幸的心理，世事并无绝对吧，俗话说“懒人有懒福”，毕竟每天伺候她的人是我啊。[/sub][sub][/sub] [sub] [/sub][sub]终于有一天，我收工回来，发现了一点异样。我晾在屋外的衣服被收了回来，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床上了，还有那本来空空的灶台边，此刻竟堆满了柴草。真是奇迹出现了！[/sub][sub][/sub] [sub] [/sub][sub]我的第一反应，马上就想到了“眼鄙姑娘”。[/sub][sub][/sub] [sub] [/sub][sub]我喜出望外，猛扑到窗台前，令我颇失望的是，眼前的“眼鄙姑娘”，依然静静的躲在墨水瓶里，在我惊喜的眼神中，保持沉默，不动声色。[/sub][sub][/sub] [sub] [/sub][sub]“刚才下雨了，我帮你收了衣服。”声音很小，依然吓了我一大跳，声音，并不是从墨水瓶中传出。我猛回头，一位有点羞涩的女子倚在门旁，她，不是“眼鄙姑娘”，而是村里的女中学生阿英。[/sub][sub][/sub] [sub] [/sub][sub]原来，衣服是她帮我收的，柴草也是她看到我的灶台空了，从家里搂了一把送过来的。[/sub][sub][/sub] [sub] [/sub][sub]真是一位好心而细心的姑娘。而我还在痴想着，可能她并不是阿英，而是[/sub][sub] [/sub][sub]“眼鄙姑娘”的化身。[/sub][sub][/sub] [sub] [/sub][sub]阿英寄宿在公社的中学，周末才回来，所以很少见到她，跟她也不熟。不过，在之后的日子里，我跟她慢慢熟了。[/sub][sub][/sub] [sub] [/sub][sub]阿英是长女，她家就在我的住处后面。周末的黄昏，总能看到她挑着一对水桶去水井挑水，接连在我门前来回走几趟。开始时，我不敢正眼看她，迎面碰上也会低头走过，不过凭眼角的余光，我能感觉到她也红着脸。[/sub][sub][/sub] [sub] [/sub][sub]阿英放暑假了，回到生产队来，参加双夏农忙劳动，那段日子我每天都能见到她，每晚也几乎能见到她。全村的男女青年一起出勤时，大家有说有笑的，拘束感很快就消失了。[/sub][sub][/sub] [sub] [/sub][sub]天黑之后，阿英会悄悄来找我借书，或是问功课之类的，我想这些都是借口吧，情窦初开的年轻人们，大都是这样开始他们的爱情探索的。当然，来我这里的，也不只她一个人，我的住处，早已成了村里年轻人晚上消遣的场所，经常是男男女女的坐满了，好不热闹。只不过，数阿英来得最勤，呆得最久。慢慢地，村里开始有了点闲言碎语，说她跟我“好”了。[/sub][sub][/sub] [sub] [/sub][sub]阿英也许算是我的初恋，也许不算，但我知道，她会把我当成她的初恋的。[/sub][sub][/sub] [sub] [/sub][sub]那晚，阿英是最后一次来“还书”，我发现她的双眼红而且肿，不像往常一样坐下来聊天，而是低垂双眼良久，欲言又止，然后咬着嘴唇，轻轻放下书，转身匆匆离开了。我在狐疑中翻开书页，发现里面夹有一张纸，上面写着：挚友，我是想跟你的，可是父母不准，说跟你没前途[/sub][sub]……[/sub][sub]希望你多保重！再见！英。[/sub][sub][/sub] [sub] [/sub][sub]看完，我呆了很久，有点慌乱，不知如何是好。原来她心里有想“跟”我。[/sub][sub][/sub] [sub] [/sub][sub]不是我无情，也不是我对阿英没感觉，可以肯定，我对阿英有好感，但是我不能。我还真没有这个心理准备呢。[/sub][sub][/sub] [sub] [/sub][sub]我那时还不到十八岁，一个外来的上山下乡知青，连家徒四壁也说不上的一个名副其实的穷光蛋，连自己也养不起呢。她又不是真的“眼鄙姑娘”，会作无米之炊。[/sub][sub][/sub] [sub] [/sub][sub]而且，我是什么身份啊？不久前，一位口无遮拦的贫下中农，就因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当面奚落我说，“你是什么东西，你只不过是来改造的[/sub][sub]……[/sub][sub]”把我与“地富反坏”归为一类。还有更离谱的，有人断言我这辈子绝对娶不到老婆，唉！令我多自卑啊。[/sub][sub][/sub] [sub] [/sub][sub]她的父母说得对啊，她“跟”我有什么前途！[/sub][sub][/sub] [sub] [/sub][sub]其实，她的父母都是很好的人，平时对我是多方关照的，可是若叫她们的女儿“跟”了我这个潦倒透顶的倒霉蛋，他们确实难以接受，我怎会不理解他们的苦衷。[/sub][sub][/sub] [sub] [/sub][sub]尽管是青春萌动的年岁，可我与阿英的这段“情”，就像是被冻僵在严寒中的种子，发不出芽来。[/sub][sub][/sub] [sub] [/sub][sub]也许是双夏农忙太辛苦了吧，阿英瘦了一大圈。我确实是铁石心肠的人，我什么也没表示，什么也没做，只有隐隐约约的心疼，没人知晓。[/sub][sub][/sub] [sub] [/sub][sub]有一天我突然发现，窗台上的“眼鄙姑娘”也瘦了一大圈，小小的身体已经瘦得不成鱼形了。我才想起来，我好久没有喂他米饭，连看她一眼也忘了。[/sub][sub][/sub] [sub] [/sub][sub]“眼鄙姑娘”跟了我这么久，我竟令她瘦成这样，我内心突然生出了一丝愧意和悔意。[/sub][sub][/sub] [sub] [/sub][sub]我小彻小悟了，我凭什么要把“眼鄙姑娘”困在这里呢？我是掌握不了自己命运的人，“跟”我，除了被困和消瘦，能有什么好！[/sub][sub][/sub] [sub] [/sub][sub]我把小墨水瓶拿起来，径直出门，来到村口的小水塘边，有点不舍地看了“眼鄙姑娘”最后一眼。[/sub][sub] [/sub][sub]只见“眼鄙姑娘”也用她因消瘦而变的特别大的眼鄙视地瞪着我。[/sub][sub][/sub] [sub] [/sub][sub]我无言，随着我手上倾斜的墨水瓶，“眼鄙姑娘”翻身跃入小池塘中，头也不回地游向了深处，转眼就无影无踪了。我呆呆地站在池塘边，呆呆地凝视着“眼鄙姑娘”消失的位置，刚刚那双带着怨恨的大眼睛，令我长久地惘然若失，不能释怀。[/sub][sub][/sub]

心下较些子

心下较些子

我就知道，这种美丽的小鱼会游出动人的爱情故事来！ 斗鱼， 两条公的在一起会打架；一公一母，则恩爱如天仙配。

陈乔樱

终于看到这里除了我一个偶人外，还有一个下里巴人在发声。谢谢你来这里。 那样美丽的回忆，或许我们都经历过，但把它写成故事，又催人下泪的，除了君的字体太小外，是那故事感动人心。

木子哥

巴人的文字，心下的影像，让“眼鄙姑娘”活灵活现，令人感受到浓浓的乡土之情。

陈乔樱

想起我最初有记忆时的一个故事。那是睡觉时，妈妈说给我听一个故事：在湖里，住着一位美丽的田螺姑娘，他爱上了勤劳本分的农家孩子，当男孩到田上耕种时，姑娘便到他家中，搞卫生，洗衣服，做饭，把小房子弄得干净舒适。做好的饭菜罢在桌上。男孩回来，看到家中的景象，十分惊喜。后来，他偷偷溜回家，躲在阴暗处。看到了一个仙女如期款步前来，把一个田螺壳子放在一边，就去做家务活。男孩既惊又喜，心想，如果她没有那个壳子，就可以长期留在我身边了。于是，他把螺壳偷偷拿走，投入深深的湖。仙女找不到她的壳，无法回到她原来的世界。因为离开灵魂，离开了水，不久便干涸而死，死后是一粒丑陋的田螺尸体。那些曾经的美丽、可爱、勤劳、善良…随风而逝。 我曾住过首府大院，那里有一个湖。我每天在那里徘徊。有一次，我把脚伸向了湖岸，小心地向湖水走去，想看看妈妈说的田螺姑娘。我对着湖水说：仙女，如果我遇上了你，不会扔掉你的壳子，也不要你留在我身边，只希望偶尔看看你。或许能够相伴。 后来工作人员把我揪上来，说了很多难听的话，说我神经有毛病，说我是个傻瓜。说再晚一步，我就没命。 我心想，那位好心的田螺姑娘不会见死不救。只是你们不明白。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那时我在二岁到四岁之间。

lele

久未发声，一发就是精品。

0剑雪0

由"眼鄙"说到阿英姑娘,故事感人动听.

2嫂

讀着这个“眼鄙姑娘”的故事，就象回到青少年时侯看童话故事的时候。那个亚英如真象眼鄙姑娘那样就太美好了！ 眼鄙很可爱，在香港和美国的宠物店都有卖，而且很贵，我的小弟最爱这小魚，他小时由香港回乡总帶几条回香港。謝謝下里巴人的美文给我们帶回了美好的回忆。 不知弄錯了什么地方帖子变成这样子，很不好意思！

飘逸君子

下里巴人的故事总是让人回味无穷. 讲起那种小鱼,记得在一中读初中时,操场旁边的水田,水沟里就有很多这种'眼鄙'小鱼.放学后我和同学曾在那里捉到几条回家养着.它们的生命力非常强,而且颜色也好看.后来一中要我们这班'小劳工'去填学校的小水塘作操场,那片水田也就再也没有了.